□ 陈利群
每逢七月半,我们田畈里几乎家家都做酒酿馒头。七月初就洗晒好大蒸笼和大荷叶,初七初八蒸糯米做酒酿。酒酿发酵至可以搅拌面粉的度数,发酵着的大面团何时搓揉成馒头胚子,蒸笼里的馒头胚子何时大火蒸至成型:这三道工序,有一道稍失分寸,馒头要么塌陷,要么硬如石头,怎么也拿不出手送人。
七月半前两三天,父亲总被人邀请去定夺酒酿的成色和威力。同村的外婆来了:“全成,全成!你帮我看看。”外婆亲戚朋友多,一个七月半,总要送出几百个馒头。邻居们过来了:“陈老师,陈老师!你去帮我看看,好蒸了没有。”父亲就这样乐此不疲地跑这家,进那家,断酒力,定上笼时间和火候。七月半的田畈里比正月里还要热闹,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手拎肩挑的全是白白胖胖的馒头,这里面有不少父亲的功劳。
寒冬腊月,年关将近,村里人都要踏制冻米糖。当年不像现在,街头巷尾,总能遇见冻米糖摊子。早些年,父亲踏制冻水塘也时常失败,但渐渐地,冻米糖、小米糖、蕃芋丝糖都制作的赛过商店买的。父亲成了村里制作冻米糖的高手。常常顶着寒风,腋下夹着案板刀具,东家进,西家出。我们也心疼父亲过于忙碌,过于辛苦,让父亲别再答应人家了。“我们造新房子,哪户人家没有帮过我们?”常遭父亲这样的反驳,母亲和我们兄妹几个,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十二月廿几里,屋前屋后干干净净,厨房堂前各式桌椅也透光铮亮了。挂年画,贴对联,就提到日程上来了:邻居拿了红纸上门让父亲写对联,我打下手。父亲不是什么书法家,但在农村乡下父亲的那几个墨笔大字也透着几分遒劲。平常帮着在柜子竹篮等各种家什上题个名,标个日期那就更寻常了。
一年四季,一家人要吃的青菜萝卜、豇豆茄子、小麦蕃芋大都靠父亲种植护养。日常生活小事纷繁而又琐碎,样样拿得起也非易事。祖父母在我未出生前就已过世。各种生存繁杂诸事的拿捏与掌控,全仗父亲的用心与责任。自己成家过日子后,才渐渐明白个中的艰难与不易,由衷地敬佩父亲的能干与担当。
无法探究祖父母替父亲取名为“全成”的初衷,但父亲这一辈子的确应验了“人如其名”的说法。记忆中的父亲总是终日忙碌,患肺癌的三年里才放下很多。领导同事、村里村外有口皆碑。父亲的一生既平凡又伟大,他是我终身学习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