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厉勇

　　谷雨后去菜店买菜，一眼就看到了一筐筐的蚕豆和豌豆，碧绿的外壳，饱满，鲜嫩。价格牌上写着，蚕豆十元三斤。久居城市的我恍然意识到，又到了乡下蚕老妇女忙的时节。

　　蚕豆为啥以蚕命名，是因为它的豆荚和老蚕相似，明代李时珍曾说：“豆英状如老蚕，故名蚕豆。”同时，食用蚕豆时正好是老蚕吐丝作茧的农忙时节。蚕豆生长和蚕长大的时期如此严丝合缝，简直是天作之合。因此，即便现在知道蚕豆还有其他名字，如胡豆、佛豆等，身在江南的我一直以来都只称它为“蚕豆”。

　　立夏尝新，尝的第一个刚“上市”的时令蔬菜即是蚕豆。乡下母亲知道我喜欢吃蚕豆，有几年还特意为我在地里种了几行，等我回家烧给我吃。这蚕豆吧，特别能结豆荚，只要随便在田间地头、犄角旮旯栽几行，吃都来不及。从小在江南长大，发现老家人特别喜欢跟着时节尝鲜。春天刚开始尝的是春笋，春天结束时尝的是蚕豆，春天的头和尾不吃春笋、蚕豆，那这样的春天似乎就不完整。与生俱来的习惯，加上母亲从小到大的投喂，让我特别喜欢这两种食材。春天因为有了笋和蚕豆，鲜美了一季。

　　在城里，若是看见菜摊上有蚕豆的身影，我也会第一时间买来尝，刚上市的蚕豆稍微贵点，四五块钱一斤，到后来越来越便宜，十元三斤，五元两斤。花上十元，自己一颗一颗把蚕豆剥出来，满满的一盘，下锅随便一煮，立即散发出蚕豆独有的清香，和母亲一样，出锅前放点葱花点缀，香气四溢的蚕豆就可以食用了。那味道，仿佛是夏天将来的味道，绵长而醇厚，糯软而香甜，饱满多汁，让我食欲大开，连皮也一并吃下去，特别下饭，特别满足。

　　鲁迅在《社戏》中写到了摘蚕豆吃的情节：“他于是往来地摸了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我们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一声答应，大家便散开在阿发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抛入船舱中。”

　　“吃完豆，又开船，一面洗器具，豆荚豆壳全抛在河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最后他在结尾感叹：“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

　　“那夜似的好豆”永远留在了鲁迅的童年记忆里。而我童年时，也曾在蚕豆荚刚刚鼓起来的时候，禁不起蚕豆的诱惑，和同伴一起偷偷摘别人家的蚕豆吃。剥开刚刚鼓起来的蚕豆荚，里面只有小小的一粒，还没有完全成熟，味道是清甜中带着一丝涩味，我们一边吃，一边满足地笑着。这样的味道，也永远留在了儿时的美好记忆里。

　　蚕豆烹饪方式多样，可炒、拌、烩、炝、煲。餐厅里的蚕豆煲，热气腾腾的，吃着香软可口。还有浙江菜中的“火腿蚕豆”，利用早熟的嫩蚕豆，同金华火腿同烹，红绿相间，鲜上加鲜，清香味醇。

　　蚕豆老得快，到后面就老得吃不动了，一颗颗硬得跟石头一样。聪明的食客又把老蚕豆炒制成了兰花豆，依然带着独特的香味，松脆中带点麻辣，是下酒好菜，也是我喜爱的小零嘴。

　　春笋像一声惊雷，破土而出带来春天的问候，让沉寂了一冬的餐桌有了鲜美的时令山珍。蚕豆像从一束绿光里走来的妇人，她且行且道着珍惜，在忙碌的农忙间隙，一碗新鲜蚕豆让忙碌而带着疲惫的家人食指大动，让他们比平时多吃一碗饭，浑身也就又蓄满了力量。尝鲜二字，是春天里江南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词，道尽了他们对春天新鲜食材的喜爱。春天的鲜美食材到了蚕豆季，就完美落幕了。

　　蚕老枇杷黄，蚕老蚕豆鲜，又到了我疯狂吃蚕豆的时节，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