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潼潼
我赴异地工作之后,祖父母时常挂念。每每回家乡常绿探望,他们高兴之余,提起可去周边黄弹村的石梯走走,说那是一个清幽的好地方。
这次我决定前往一探究竟。石梯是一座山。据《富阳地名志》载:“石台四面皆峭壁,如石削成,有石径自下而上,远望如天梯,故又名石梯。”
四月气温和畅,天光澄明。我与父母沿着蜿蜒而上的古道慢慢往山深处走。初时,我们左手边的山势十分陡峭险峻,下视足有百十丈,深险望之生畏。对岸是怪石嶙峋、壁立千仞,令人称奇。刀削般的绝壁,需仰面才能一睹全貌。山石为层叠鳞状,上覆草木葳蕤,间隙透出青灰色的石质。天上二声啼啭,扑棱过几只山鸟,那样轻捷地就落到那边的山头上去了。我想它们是这座山林的主人。
水源出现以后,一切便变得冷冽起来。一条清澈的细水,在沿途大小不一的乱石间蛇行。溪涧边滋生有百十种植物,络石、山莓、苎麻、石菖蒲,你一丛、我一簇地蜷在自己的地界,各有野趣,观之可亲。一只踉跄的白蝴蝶从我们身边经过,轻轻歇落在一朵将醒未醒的杜鹃上。再看远去杜鹃已有同伴三五株,一齐在这山间灼灼耀熠。溪水在略开阔的地方聚成水泊,青苔作壁,清透可鉴,浑然似是镶于山间的一块岫玉。附身去掬一捧水,那水犹带初春的凉意,洗濯去跋涉的疲乏。
山很韬晦,我如是想。因为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路径,才恍觉它为自己布置的局面精妙。先是以高壁作深冷门庭,拒绝畏惧它的游人,再在窄道藏珠,给一汪白水作为奖赏。而走完大半,终于得以豁然开朗,看见这幅碧色的流动的风景——远望,漫山遍野的竹。万竿修竹与天地互为唱和,簌簌竹涛漫过耳际。山在呼吸,荡漾的竹海是它起伏的胸脯。
我们循着路往里走,将自己全然浸入竹海深处。那些竹是毛竹,它们在近处细观是苍劲的。大的碗口、小的杯口那么粗,株株挺拔瘦削,骨节分明。竹的腰身上结了薄薄白霜,将它们本身的翠色洇成天青色,气度凛冽。往竹林的深处窥探一眼,摇摇曳曳间是青深黝黯,无有尽头,让人迷离,又心生遐想。我见竹林间有一些开发的痕迹,却最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废止了。我不知对一座山来说这是它的不幸还是幸运。总之,它的原貌得以被大部分保存下来,在无涯的时间里的某一天被我亲近和观赏。我按捺不住向山呐喊,山亦欣然。它的竹——山之子,山的成片的孩童,愉悦地摇旗回应我。我便知草木有情。
父亲说在山的最顶端,依然有人住在那里。我们探身望了望,没有再往里走。
下山的路有些安静。走到山麓时,有一阵风挽留我们。竹叶摩挲之声在长空下长久地回响,我回头看,石梯它只是在那里。人世多少喧哗,它只静息在那里,守着此间万类草木,一条清溪,千百年里,倏尔而过。
我愿向山学习,人这一生,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