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进发
父亲是个农民,一个纯朴而善良的农民,一辈子在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生命之火油尽灯灭。父亲常说,他与土地有缘。还说人属土,从泥土中来。他一生都在不停地抚摸泥土,实在抚摸不动了,就被泥土温柔地拥抱。
父亲出生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年少时远走他乡,颠沛流离,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回到家乡。从此,便在这偏僻贫穷的小山沟里,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位老农民,一位头顶斗笠,光着双脚,扛着锄头,成天与泥水打交道、一心侍弄庄稼的农人。在父亲的心里,除了妈妈和我,大概只有土地和庄稼了。老屋的墙角,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有锄头、铁耙、扁担、畚箕等,平时它们就温顺而宁静地立在墙角,接受父亲的检阅,期待父亲的抚慰。这些“兵器”在父亲手中轮番上阵,成了父亲与泥土打交道最忠实的伙伴。
我的家乡礼源是山区,土地不多。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时,父亲高兴得掉下了眼泪。1983年,我家分到了水田1.2亩,旱地2.3亩。就在公布分地结果的这一天,年迈的父亲好似一夜间焕发了青春,对承包到家的土地有种别样的感情,迫不及待地对我和妈道出了他的耕种规划。对一辈子忠实于土地的父亲突然喷发的激情,我妈与我在当时是无法理解的。
第二天,父亲对母亲说:“我想把‘小庄里’ 承包地上的乱石堆移掉,整出一块地,在上面种上庄稼。”母亲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对一辈子相濡以沫的老人来说,一看父亲的高兴劲,妈妈早从父亲的神情中读懂了他的决心。
所谓“乱石堆”,据村里老人说,新中国成立前这里居住着三四户人家,有5间房子。新中国成立后,这几户人家搬到别处去了,这些老房子年久失修,倒塌了。农业学大寨那阵子,村里平整土地,就把老房子作墙体用的石块、断砖、碎瓦统统堆放在山脚边,远远望去像一座小山。随着岁月的增长,乱石堆的上面爬满了藤蔓。
第二天早上,父亲扛起山锄,带上铁杆、畚箕、扁担,来到离家一里路的承包地里,先在地的边上挖出一条沟,摆上大石块,再砌起一道坎,然后把乱石堆的石块、断砖、碎瓦扒到畚箕里,一担一担地挑到新砌的石坎旁,倒入其中,作填充物。
那几天,父亲的身影在乱石堆中穿梭,他的双手被石块磨出了血泡,可他从未有过一丝抱怨。十多天的劳作后,乱石堆终于不见了,展现在眼前的是块长11米、宽9米的平整土地。为了提高土壤肥力,父亲又用独轮车,一车一车地将远处的肥土运来,填上了这一分五厘薄地,为它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外衣”。随后,父亲在这块土地里播下了玉米种子。玉米出苗后,他精心管理,勤锄草、巧施肥。那段时间,父亲的身影总是出现在田间地头,他用汗水滋润着每一寸土地,用爱心呵护着每一株幼苗。老天也格外帮忙,那年风调雨顺,玉米长势喜人。收获的季节,金黄的玉米棒子堆满了院子,父亲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母亲和我由衷地赞叹:“真是付出一分辛劳,收获十分回报啊!”
在随后的日子里,父亲在这块土地上轮番种植小麦、油菜、番薯、黄豆等,每一种庄稼都承载着父亲的希望,每一次收获都凝聚着父亲的心血。土地从未辜负父亲的付出,它以丰厚的回报回应着父亲的热爱。我们的生活也因为父亲的勤劳和土地的馈赠,变得越来越好。
其实,父亲只是千千万万中国农民中的一员。他们质朴善良,一生与土地相伴,用双手耕耘希望,用汗水浇灌丰收。他们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完、道不尽的。土地,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魂,也是他们一生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