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桂云 （散文作家，区麦家文学研究会会长）

　　当许多早春的花朵开放又萎谢，当晚樱花脱去盛装，鸢尾亮起紫色尾翼，小区的香樟潇洒抛却旧衣、淡黄色花蕾绽满枝头，一种高大的树，一种浑身挂满青绿色小褂子的乔木，在绵绵春雨后的轻纱薄雾中，托起一树黄金莲般的花朵，点亮整个江城四月的清晨。

　　马褂木，木兰科鹅掌楸属，叶形奇特，春天像给小小孩穿的青绿小褂子，秋天则成了黄袍马褂，色彩堪与银杏一比。这个珍贵的高颜值树种，还跟富阳有着别样的关系，上世纪60年代创建于富阳的中国林科院亚热带林业研究所，为该树种的繁育、推广作出过重大贡献。

　　鹅掌楸属现存有两个种类，一为分布我国的马褂木，另一是分布于北美洲的北美鹅掌楸。而我们现在常见的马褂木，则是原中国马褂木与北美鹅掌楸的杂交树种，也叫亚美鹅掌楸，生长优势和耐寒、耐热功能更强，叶子和花型也更为美观，培育者是我国著名树木育种学先驱叶培忠教授。首批小苗被栽种在亚林所院内，如今已成蔚为壮观的鹅掌楸林，堪称中国杂交马褂木之最。

　　多年前的春天，我在富春江边偶遇一棵马褂木，发现树上金黄色的花朵，像开在空中的睡莲。爱花的我好想看个究竟，可树那么高，我在它浓密的树荫下把脖子伸得像只长颈鹿，也只能看到它青黄色的杯状花托。费力爬到旁边大石头上，也还是见不到它的姿容，真恨不能化作孙悟空，一个跟斗翻上天，站到云头手搭凉棚看个清楚。俗人一个的我，只好远远观赏那些花朵，如宝莲灯形的小船，在春风中悠然于绿叶翻飞的波涛。

　　新世纪，我新入住的小区，房前屋后都有马褂木的倩影，但还是看不清花朵的全貌。没想到随着我年龄的递增，马褂木也一年年赶上我住的楼层，越长越高。先是二三层，再是四五楼，现在它已经远超六楼，欲与天空试比高了。它的花朵，就这样一年年在我眼前展露它高贵的姿容。从仰视，到平视、俯视，从阳春三月，咪咪小的花苞与三两片咪咪小的叶子一起初露端倪，到慢慢鼓起成圆锥形花苞，再变成一朵朵的黄金莲灿然开放，整个过程可谓有条不紊全景式展现。

　　尤喜站在楼梯的窗户边，在早晨或傍晚柔和的光线下拍摄它那金子般闪亮的花盏，终有一天，我闻到了真真切切的花香。

　　那一年，有根枝条，像手臂一样伸展到转角楼梯的窗边，慢慢拱出一个圆锥形花苞，啊呀，那不是对我这个超级花粉的犒赏嘛。等到花朵开放的那天，我用一根木棒帮忙，终于抱得美花归。

　　这下我能真切感受在树下隐隐闻到的清香了！那香非常特别，有点像深秋你经过成熟的甘蔗地，风里传来的那种清爽的甜香，飒爽而有韵致。惜乎香味不像兰花那样持久，花开一两天后，花瓣颜色开始暗淡，花香也为之而变，有点像我在乡村老家煮熟的竹笋味道了，香味中带点鲜蒿味。

　　有一年，外地工作的昔日女学生来看我，一进家门就说：

　　“老师，你家后面那花真漂亮。”

　　当我搞清楚原来学生称赞的是马褂木花时，还真有些吃惊，很少有人关注这树，更少有人在我面前赞美它的花。

　　去年，初识加拿大归来的文友张女士，这位富春女儿，非常热爱大自然，热爱动物和花草植物，在多伦多亲自喂养孔雀，还种了许多花木，一棵北美鹅掌楸种了9年，至今尚未见过它开的花。我把花拍给她，她看呆了，问我怎么拍来的，说她在富春江边找到好几棵，实在太高，拍不到特写……哈哈，一如当年的我。

　　一进小区，她就明白了，原来你家有这么大一棵马褂木啊，你的福气真是太好了！她如愿拍到了一树灿烂的黄金莲花朵，拍到好多风中飘摇的特写，还隐隐闻到珍贵的花香——可惜那么好闻的花香，都献给了碧蓝的苍穹，天香云外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