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丰雷

　　下午大概三点多，有人推门进来，是公司的两位年长的同事A、B。他俩领进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以及一位打扮得有点像幼儿园教师的瘦高个女子，她是B的妻子——进门后，A对两位陌生人做了简单介绍。

　　A坐在我对面用起电脑，B坐在里面的办公桌边（在我右手边）和那位陌生男子低声聊着什么，而B的妻子则坐在我斜后方的椅子上。我正整理资料，因任务紧急，没有插话，一直听着。

　　那位陌生男子与B聊了半会天就准备离开，B紧跟着出去送他下楼。屋里剩下三个人。这时，B的妻子突然兴致很高地说起话来。我们知道了她是某中学英语老师，但因生病长久请假在家，然而她在家里待不住，就跑到她老公的公司来了。刚开始，她常把一句话说三遍，让我很是诧异。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待不住。接着，她又补充了一个原因，说：在我们这里，至少可以听见真人讲话，而在家里只能听电视讲话。她说出这句话后，我停下工作，侧过脸打量这个还算年轻，但有些病容的女人。我看见她的心此刻通过她的嘴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从她身体的沼泽地里散发出的沼气与外面那春天的气息发生着轻微的、带着点快感的交换。她的气色略微比刚进来时要好。因为笑容的缘故，她的面孔有些发亮。

　　B回来了，回到原来坐的位置上。她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说着。A保持着微笑倾听着。也许正是这善意的微笑，鼓舞着B的妻子持续地、快乐地倾吐，而我则细心品味着她说的话，敲打键盘的双手变得柔缓了许多。B靠在椅上，还是一语不发。他的妻子有些许不高兴。她很渴望B也加入他们的谈话，来活跃活跃交谈。但B依然沉默着。B的妻子努力掩饰着不高兴，说话依然带着快意……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旅行上来。A就说哪些地方好，他说北京郊区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比如，某次列车在某地有个临时停车站，只要下车便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远离尘嚣，别有洞天，简直就是现代桃花源。B的妻子听见了，兴奋地对B说：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吧？B盯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回答她。B的妻子叹息道：如果自己到农村或深山休养，病情也许早就康复了，不该待在家里。现在，康复得比预期差，另外，过段时间就开学了，不好再请长假了……

　　我和A、B共事的时间不长，还无法深入了解他们更多的底细，只知道他们曾经的职业。但无疑他俩是值得阅读的。A是个看上去较为开朗的人，但也曾自嘲地说，现代人的生活真是毫无幸福感可言啊，他现在只有两个乐趣了，一是晚上回家打开门，他家的哈巴狗会摇头摆尾地笑迎上来，它的忠诚令他“倍儿感动”；一是在地铁里欣赏吉他手弹唱。他说，吉他手的弹唱能够让他暂时忘记烦恼。

　　B呢？他太特别了。也许他是个非常有城府的人，但分明过于苦闷了。他的脸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愁云，让人过目难忘，这种愁云对观众心情的影响是直接的。这张我们俗称“苦瓜脸”的面庞背后愁苦的是什么呢？也许正是他的妻子，也许是工作。他有辆还不错的小轿车，这是业务需要。据A告诉我，B有车但无房，而他有房而无车。看得出，B是那种为过上中产阶级生活而费尽了心力的人。

　　回到B的妻子。这个为人妻，但似乎尚没孩子的女人，虽然我与她不过是一面之交，但我看透了她是个极端孤独的女子。